单车骑向喜马拉雅

    路一直线地、无止尽地延伸下去。如果从远处看骑着单车奔驰在地平在线的我，大概会看到一个点，非常缓慢地前进，缓慢到无法分辨到底有有在动，我就是身在这种一望无际的荒野。
    风很强，有时候把沙尘吹得漫天飞舞，看不见前方。对骑单车的人而言，风的阻力可不是一件小事。逆风的话，根本骑不动，尤其在这种没有任何挡风物的大平原。
    今天是出发后第十天。己经骑了超八百公里。突然，道路变成柏油路！哇塞，怎么骑起来这么顺！单车以惊人的速度前进。时速二十公里以上。简直像在作梦！这速度是泥土路的二倍以上。看来从这里一直到拉萨，都是这种柏油路无疑。脑子里才这么想，道路又突然变成泥土路，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，这真让我深深体会泥土的阻力有多大。
    在西藏骑单车的最大困难，就是无止尽的泥土路，刚刚的柏油路只有二十公里。
    为什么只在这区间内铺柏油呢？这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谜。不过，西藏的道路逐渐泊油化也是个不争的事实。
变成柏油路，就失去了个性
    我于一九九一年从加德满都骑单车骑了二百公里到博卡拉。那路是泥土路，非常颠簸，骑起来很累人，不过中途有一小部分己经开始铺柏油。五年后，一九九六年，我再度走那条路，惊讶地发现泥土路己经完全变成柏油路。骑起来不但快，而且舒服，不会因为卡车一经，就让你身处漫天沙尘之中。但是，我却觉得那条路失去了它自己的个性，我觉得失落了什么，觉得有些寂寞。
    西藏的道路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柏油路。事实上，从青海省通往西藏的大动脉，也就是从青海省格尔木通往拉萨的公路己经完全铺好柏油路。接下来要铺柏油的应该是这条通往尼泊尔的友好公路。然而，我觉得泥土路才是真正的道路。现在，连这么荒野的地方都己经逐渐柏油化，如果现在不走一趟，恐怕要不了多久，地球上的泥土路就会绝迹，而再也没有机会体验了。
    如果西藏的道路全部变成柏油路，我大概不会认为这次的西藏之旅是一场冒险吧！道路从柏油路变成泥土路后，虽然因为路面阻力的增强，我的能量不断被大地吸收，但是我却能因此而真实感觉大地的存在。这是我与地球处于「施与受」对等立场的旅行。
    日落之前，我抵达了日喀则。日喀则是西藏仅次于拉萨的第二大城市，地位仅于达赖嘛的班禅喇嘛就住在这里。我在这个城市的天津饭店住宿。饭店是一栋纯西藏式的建筑物，而且每一位员工都着西藏的民族服装，因此住在这儿可以充份感觉到西藏的气氛。
    二月十五日。这天，我准备好好休息，但却觉得一整天待在这个城市未免太长了。
身处安乐环境，就觉得浑身乏力
    对每天东奔西跑的我来说，实在不习惯过悠闲的生活。不，岂止不习惯，甚至觉得有罪恶感。我每天如果没有忙这个忙那个，就会觉得不自在。这种个性使我闲不下来。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个性，才让我来到这个荒野。
    我对宗教、道德、世俗都抱着怀疑的态度。这样的我，除了内心的探寻，没有他法。我是个求道者，我不追求安乐生活。因为这样，我失去安乐的故乡，同时，当我身处在安乐的环境中时，就觉得浑身乏力。
    西藏有个谚语：一只传说中的雪豹住在险峻的高山与冰冻的深渊，当牠生活在牠的环境时，牠是那么威严而高贵，从喜马拉雅山的一个山峰跳到另一个山峰，如果牠走下山，就会被当成狗般对待。
    我就是那只雪豹吗？我的灵魂只有在严酷的荒野之中才会散发光芒吗？一回到都市，光芒就会消失吗？就圣经来说，我仍旧是一只迷途的羔羊。不过，有一本书如此写道：「赎罪的山羊知道自己是山羊后，变成一匹野狼，彷徨于荒野....」那匹野狼大概就是赫塞(Herman Hesse--德国小说家与诗人)所说的因痛苦而拚命挣扎的「荒野之狼」。若是如此，那么我前面的路岂不极其困难？
    「什么，只要六小时？」因为根据我之前获得的讯息，即使是坐巴士，也要花二天。我仔细一问，才知原来有一条新的公路己经开通，而任何地图都尚未将这条公路列入。这条新公路沿着雅鲁藏布江而行，没有大幅上下起伏，而且全程铺柏油。
选择新路等于选择通往堕落之路
    啊！这条新路是通往天国的道路呢？还是通往堕落的快捷方式呢？的确，如果走这条新路的话，拉萨很快就到了。但是摊开地图来看看，就会知道旧路经过重要的圣地。自古以来一直存在的这条道路，其存在的目的并不只是在于节省时间。以前的西藏人必定知道路存在的真正意义。所以旧路从拉萨到日喀则之间，特地越过二个与难关无异的山峰。抵达拉萨并不是我唯一目的，因此对我来说，选择新路等于选择通往堕落之路。要选择哪一条路呢？现在要走的这条路将是今后我的人生之路。喜马拉雅山的众神出题了。
    我想选择青春之路，朝圣者之路，寻求者之路。----你选择的路尽是荒野哟！那绝不是一条好走的路。但是，那是你的命运。
    出发，我骑上单车，迈向旧路，迈向江孜。我觉得赫塞彷佛在旧路的那端等着我。
本文摘自商智文化最新出版的「荒野的轴心」一书